[九辫]包办婚姻（18）
18 爱似流星
肉麻的话还是省着点儿说，以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的时候门牙绊了舌头臊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天九郎照例奔上跑下排队划单子交钱，江北的伏天儿热得跟上了蒸笼似的，汗珠子沁到眼睛里，热辣辣的顾不上擦一把。满头大汗回来推开病房门，就在那一瞬间他越过人群对上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张云雷醒了。主任、主治医师跟护士小姐姐往床边儿围了一圈，九郎在旁边儿听着，趁着领会后续治疗精神的功夫偷偷把心里压了许久的一口气稍稍松开。人虽然醒了，可是浑身上下也就能勉强动动一双眼珠儿。九郎瞧见他睁大眼睛努力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终于没忍住鼻子一酸。
傻孩子。疼不疼啊？
当初在ICU外面郭麒麟拉着他胳膊哭成个泪人儿他连眼圈儿都没红过。期间又有过一次大手术，下病危的时候他人守在外头，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即便这样也没掉过一滴眼泪。此时此刻不同彼时彼刻，杨九郎心里揣着百感交集的失而复得往后躲了一步，不想让张云雷瞧见自己抬手抹眼泪的动作。
护士长小姐姐来查房换药瓶，临出去忍不住捂胸口说谢天谢地，张老师啊您终于醒了，这段时间真不知道杨老师有多辛苦，瘦的我们都不敢认了。
张老师听见了，张老师眨眨眼睛。蒙着水汽的一双小鹿眼滴溜溜往九郎身上打转。
“嗨，我这哪儿是辛苦，就赖你们医院食堂盒饭忒难吃。”九郎怕小孩儿听了吃心，赶紧打个哈哈把护士长送出去：“还是您跟主任操心照顾，您辛苦。”
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护士姐姐忽然拉着他说天啊杨老师您怎么瘦成这样了？上称一约才发现这段时间里自己瘦了十几斤。他倒没觉着怎么，因为没有任何辛苦能比张云雷身上所承受的和将要承受的痛苦来得多。
主治团队向家属交底：目前的情况还不能给出一个准确几率，病人以后能不能完全恢复行为能力，全看他自己的意志力还有每一阶段的恢复结果。杨九郎听着，点头，隔着半开的病房门看见张云雷靠在病床上冲着来挂点滴的小护士抿嘴儿笑。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知道把一个人的命运背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说不沉那是假的。
不过呢，真要操心啊还是先等会儿吧。杨老师前脚送走主任后脚回来就把某人带伤撩粉抓了个现行。嘿，你说张云雷你瞧见什么了冲人护士小姐姐笑那么甜？撩的人家姑娘耳朵尖儿都红了。这这这人是不是也恢复的过好了点儿？
说起来最近好容易摘了胃管能慢慢吃下东西，明显瞧着心情好了不少。今儿早上起来伺候角儿洗头刮脸，杨师傅生怕自己一个失手再给美人儿毁了容，屏气凝神提着一万分小心忙活一整晌，苦了他这老腰。
小孩儿对着镜子里的自个儿左照右照噘嘴儿伐开心。杨师傅瞧见他这模样儿就想乐：“张老师现在啊，正好儿唱一内什么来着，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剃了头发。好不好！”
把角儿给气的。可眼下最多也只能口头嘲讽一下，旁的一点儿辙没有：“杨老师还知道思凡呐，多新鲜。”
还没醒的时候是九郎亲手给他剃的头。这两天刚长出短短的发茬儿，仿佛十七八岁的少年，越看越像他小时候还留着长生辫儿那个招人疼的模样儿。杨老师的心里就柔软下去，忍不住呼噜一把扎手的头毛儿，颇为得意撇撇嘴：那你看！
想想又凑过去故意逗他：“要我说啊，咱干脆甭留长了，过两天我给你剃个我这头型儿，倍儿帅，你说好不好？”
“好你大爷！有本事你给我剃个桃心儿！”
嗬，有日子没听二爷骂街了，还是那么血活，听了心里舒坦。一边儿九郎笑得眼睛都没了：“别，别介，那Kevin郭不得叫我一声妈啊？”
可怜的Kevin郭同学远在千里之外正开着会冷不丁儿打了个哆嗦。小张老师忍俊不禁又想笑又想锤他：“有便宜不占你傻啊？本来就该着他叫你老舅妈！”
他小祖宗这嘴啊，让说相声的白赶六百扔都赶不上了，说相声的都得哭死。九郎便作势要过去捂上嘴，哪知道还没挨上肉儿呢，立马变了个苦脸儿嗷嗷直叫唤“杨九郎你欺负我你压我管儿啦！”
杨老师一眼识破也很无奈，只能拿指头点着他歪嘴学瞎子：“你你你你等你好了的，你等着，啊。”
张云雷脸上原本笑开了的神情忽然就掉下来了。目光落在九郎左手无名指他们熠熠发光的婚戒上，像被烫着了似的一跳，满眼怔忡又不知所措。
哎，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呢，好容易瞧着精神好点儿了。九郎面儿上没露，心里悔的直咬牙。只当小孩儿是累了，过去给他挪好枕头，又仔细掖了掖被角。
小鹿似的眼神儿倏忽一下飘向别处，仿佛是使了好大的劲儿才能不转过去看他。
“睡会儿吧。”
“……睡不着。”
“那就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那一把金声玉振的好嗓子忽然间哽住了，酸涩沙哑。“有件事儿，没来及跟你说。”
“…那就先甭说了。”
“那天晚上我掉下来，不小心把戒指弄丢了。昨天我爸跟我说，可能就是找不到了。”他破碎的声音仿佛风吹散在风里。
“对不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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